深瞳丨秦山二期:奏响核电自主化“春之歌”

2022-04-14 15:50:01 | 来源:科技日报 | 参与: 0 | 作者:都芃 陈瑜

来源: 科技日报 作者: 都芃 陈瑜

科技日报实习记者 都芃 策划 陈瑜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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秦山二期核电站风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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秦山一期核电站厂房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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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4年7月10日,中核集团自主研制的先进核燃料元件(CF3)在秦山核电完成首个燃料循环堆内辐照考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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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4年6月3日,秦山核电二期工程1号机组111大修提前结束,创造了国内同类型压水堆核电站十年换料大修的最短工期纪录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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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02年2月6日,秦山核电二期工程1号机组首次并网成功。

从秦山一期30万千瓦机组起步,到秦山二期工程实现核电国产化重大跨越,再到华龙一号示范工程全面建成投运,我国核电技术水平和综合实力跻身世界第一方阵。

中国工程院院士叶奇蓁开玩笑说:“经过秦山二期,我们哪个国家的设备都见过了,而且都是各国最先进的设备,它们怎么回事我们都清楚。”

88岁的中国工程院院士叶奇蓁对春天有着别样的感情。

1986年春天,因为一个美丽的“意外”,阔别故土海宁多年的叶奇蓁被委以重任,从此将个人事业的巅峰之作和家乡紧紧联系在了一起。

在浙江秦山核电基地的山麓上,至今仍可看到一块刻着“秦山春晓”四个大字的石碑。

“这是我国核电工作者记录历史的方式,秦山核电站就像一支‘报春曲’,我国核电事业迎来春天。”中核集团秦山核电党委书记、董事长黄潜如是解读。

在我国核电历史上,秦山二期有着特殊的地位。

它是我国“九五”期间唯一自主建设的核电站。“自主设计、自主建造、自主运营、自主管理”“大型商用”,字字珠玑,重若千钧,奏出了核电站自主化的“春之歌”。

2002年4月15日,秦山核电二期工程1号机组正式投入商业运行。20年来,电流从东海之滨的杨柳山下,输向华东电网,点亮了万家灯火。今年3月25日,华龙一号示范工程第2台机组——中核集团福清核电6号机组正式具备商业运行条件。

从秦山一期30万千瓦机组起步,到秦山核电二期工程实现核电国产化重大跨越,再到华龙一号示范工程全面建成投运,我国核电技术水平和综合实力跻身世界第一方阵。

不可能别人制裁就不干了

核电,是利用原子核内部蕴藏的能量产生电能。一颗原子核,直径只有一根头发丝的一亿分之一,却蕴藏着惊人能量。1千克的铀235裂变以后产生的能量,大致相当于2700吨标准煤充分燃烧释放的热量。

核电是战略高科技产业,是大国必争之地。发展核电是和平时期保持和拥有强大核实力的重要途径。

在我国核电发展史上,1986年是个重要年份。彼时,近万人的核工业建设大军从祖国西北、西南等地向秦山集结,我国第一座核电站、秦山核电一期工程正如火如荼地展开。

也就是在1986年前后,面对华东电力日趋紧张的情况,中央决定趁热打铁,紧邻秦山一期,再建设一座大型商用核电站。

1986年初,经国务院常务会议研究确定采用“以我为主、中外合作”的方针,在秦山核电基地规划建设四台60万千瓦的商用核电机组,分两批建设。

1986年6月,作为计算机信息管理方面的专家,叶奇蓁在和法国人商讨大亚湾核电站建设计划时,突然接到新任务,让他参与秦山二期工程建设。

秦山二期设计初期,我国采取中外联合设计路线,决策权在中方。刚从大亚湾回到北京的第二天,叶奇蓁便被叫去参与和外方的谈判,商讨联合设计的事宜。然而,到了20世纪80年代末期,因国际环境变化,中外联合设计路线走不通了。但核电站建设计划不能因此中止。

“联合设计不成,我们就自己搞。不可能别人制裁,我们就不干了。”身为秦山核电二期工程总设计师,叶奇蓁和团队被逼上“梁山”,开始探索秦山二期自主设计。

20世纪70年代,叶奇蓁曾参与设计我国生产、发电两用堆,后又组织编制了秦山核电一期工程的计划网络,积累了丰富的核电设计经验。然而,面对秦山二期,他仍然感到困难重重。

与秦山一期相比,秦山二期不是简单的数字变化——机组功率从30万千瓦提升至60万千瓦,而是由此带来的反应堆堆芯、主回路系统布置以及相关辅助系统等多方面变化,复杂程度大大增加,许多参数要重新试验、计算。更重要的是,按照以往的国际经验,对一个新堆型,应先建原型堆,再建示范堆,成熟后建商用堆。但秦山二期则是国际上首次对新堆型直接进行商用堆建设。

为了利用好当时中国唯一在建的大型商用核电站,有的技术人员直接参加到大亚湾核电站建设中;有的技术人员利用大亚湾核电站的施工文件,增进学习了解;有的技术人员查阅国际上的文献资料,以补充施工文件上没有的东西。

然而,如果将大亚湾核电站一回路的三个环路变为60万千瓦核电站两个环路,环路减少一个,所有布局就要重新设计。“归根结底,大亚湾的设计只能当参考,真正的设计还要靠自己摸索。”叶奇蓁总结。

北京西三环边的马神庙附近,坐落着叶奇蓁当时工作的核工业第二设计研究院(中国核电工程有限公司前身)。刚搬到这里时,附近还是农田,设计院的大楼就坐落在农田之中。因大楼内经常彻夜灯火通明,夜晚远远望去晶莹剔透,当时被外人戏称为“水晶宫”。就是在这里,叶奇蓁和设计人员不分昼夜地围绕秦山二期进行了攻关。

消息传到法国人耳中,他们对中方的总体设计同样很感兴趣,主动提出派出10名专家前来考察。

主参数、主系统、总体布置和主设备布局,法国人对这四个设计方案都表示认同,但唯独在两个环路布局上,提出应采用90°夹角布置,认为“有利于提升抗震性能”。

叶奇蓁等人经过周密考虑后仍然坚持了原来60°夹角的设计。“我们主要考虑今后加一个环路,就可开发百万千瓦级核电站,维持了原60°夹角的设计,亦与国际上大部分环路布置一致。”

但同时,秦山二期在压力容器上增加了两个管嘴,使其成为六支撑结构。这样既与国际上环路设计一致,又增强了抗震能力。

凭借着特有的钻研精神,加之对各类经验的总结、吸收、创新,秦山二期依靠自主设计,实现了由30万千瓦原型堆到60万千瓦标准化商用堆的历史性跨越。

不要认为洋东西就比我们的好

作为大型商用核电站,秦山二期另一个重要标签就是“商用”。

“商用”二字意味着其必须严格遵守施工期限、投资规模、技术指标等要求,并且具备大规模、标准化生产条件。这使得秦山二期在设备采购阶段必须“货比三家”,优中选优。

由于在设计中参考了法国标准,因此法国厂商在设备采购时被优先考虑。法国人同样知道这一点,在谈判过程中要价颇高,并提出如果想获得信贷优惠,就必须所有设备一起打包购买。但时任秦山二期总经理的于洪福并不接招,他决定主动引入竞争,邀请日本、德国、美国等多国厂商共同参与设备竞标。

效果立竿见影,在当时国际核电市场低迷的大背景下,各国厂商纷纷拿出最优惠的条件参与竞标。最终,由于多方竞争的引入,秦山二期整体设备采购成本较此前降低了30%。

设备虽然有了,但其多样化来源给后续工作带来了巨大困难。主要设备来自8个国家47个厂商,若加上配件设备,来源国家达20余个,不同设备堆放在一起,好似在举办国际展览会,堪称“万国造”。

不同设备间的接口标准不一、设计各异,大大小小成千上万的接口需要在后期设计中协调统一。

叶奇蓁记得,有一次在进行冷却回路的水质接口设计时,美国主泵设备厂商的一位年轻工程师突然跑过来跟中方人员说,设备冷却回路里加次氯酸钠不合理,应该加铬酸钾。

“冷却系统又不是只冷却主泵,还要冷却其他设备。尤其电机是铜制造的,跟其他材质不一样,怎么能加铬酸钾呢?”叶奇蓁觉得莫名其妙,赶紧回去翻合同,发现和美国签的主泵合同中写的确实是加入铬酸钾。主泵是美国的,但电机可是法国的。他又赶紧让人去查,随后想办法进行协调统一,解决了二者间接口的问题。

叶奇蓁开玩笑说,“经过秦山二期,我们哪个国家的设备都见过了,而且都是各国最先进的设备,它们怎么回事我们都清楚。”

但仅仅见过还不够。

采购来源多样的背后,是当时落后的国产核电装备制造水平。许多设备即使将图纸交到厂家手中,也无法制造。叶奇蓁仍然记得,他前往哈尔滨汽轮机厂考察时看到,其汽轮机叶片生产仍停留在木制模具、手工打造阶段。而当时引进自美国的汽轮机其叶片已采用了先进的可控涡设计,这需要借助三轴甚至五轴数控机床才能实现。

既然决定了走核电自主化道路,核电装备便不可能永远依靠“万国造”。于洪福同样对此感触颇深,“该合作的要合作,但我们能干的也绝不让,不要认为洋东西都比我们的好,我不迷信这个。”

最终,通过科研攻关、技术引进、合作制造等方式,秦山二期总计55项关键设备中的47项实现了国产化,包括压力容器、蒸汽发生器、堆内构件等。我国核电装备制造水平达到了新的高度。尤其是哈尔滨汽轮机厂通过对引进技术的消化、吸收、创新,制造出了我国首台600兆瓦(MW)级核电汽轮机,实际功率达650MW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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